浅议《天龙八部》中康敏的变态心理

金庸笔下的女性一般都重情，在《天龙八部》一书中也不例外，然而在书中的女性角色中，唯有康敏一人冷血无情，杀人于无形之中。吴霭仪说：地狱没有比被蔑视的女人更猛烈的怒火─康敏正是一个被蔑视的女人。1她受不了被 ツ忽视，康敏的悲剧来自于她的自恋，

一、形象塑造

《天龙八部》之中，康敏虽不是一个主要的角色，出场也不是很多，比较正式的出场有三次，第一次是为了揭露萧峰的身世，第二次是为了陷害段正淳而间接的杀了阿朱，第三次是险些杀死了段正淳，但最终却害死自己。但是，就是仅仅这三次出场，就毁掉三个人，马夫人康敏的魅力和魄力实在不可小看。

第一次出场时，她话中语带呜咽、微微啜泣，样貌与遭遇是真能让人由内心同情的，但是这样一位娇怯俏生、小巧玲珑的女子又话中有话，暗指萧峰即是杀人凶手，隐隐让读者感受到有一宗极大的阴谋正在酝酿。康敏的第二次出场康敏告诉了阿朱与萧峰带头大哥的身分，却形成了阿朱与萧峰悲剧的助因。康敏的第三次出场，萧峰所见正是一个风情万种、令人心摇神驰的女人，甚至连萧峰都不由得脸红。在这次的出场之中，作者对康敏有较多的情节描写，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说起有关她自己小时候剪烂邻居江家姊姊新衣新裤的故事。康敏心中根深蒂固的观念就是：一件东西，我要的，我一定要得到；如果注定得不到，当然也不能让别人得到，那么就亲手毁了它，这是康敏奇特的思维逻辑，就是这个逻辑，直接或者间接的毁了许多的人。康敏爱的不是段正淳，更正确的来说，她要的是段正淳的爱，段正淳的爱就是她口中所说的这件物事，她因为得不到段正淳的爱，所以就不能让别的女人一直享有他的爱，所以她选择设法杀了段正淳。康敏是个绝色美女，却有着一颗毒如蛇蝎的心，对康敏来说，世间上所有的物事，如果得不到，就要毁掉，她想让萧峰身败名裂也是同样的道理。

二、自恋成狂

从自恋一词的源头来看，自恋彷佛指向一个内于主体自身、与他人无涉的过程，但黄宗慧认为：自恋从来都不可能不关别人的事，2因此自恋并不是我们所想象的那样一个稳定及自给自足的结构，而是必须靠他者才能建立自己的形象，所以他认为拉冈（Jacques Lacan，1901-1981）以镜像阶段来阐释自恋的机制是比佛洛伊德的自恋理论更具启发性的。

康敏一直活在镜像阶段的自恋中，最后虽早知自己的脸容已被刀毁，但她仍拒绝接受这个事实，要萧峰抱着她、看着她的脸，以补偿百花会所感受到的匮乏不被凝望，她自以为是这一世界上最美的人，自以为理应是这一世界的中心。因此，一切人都应该拜在她的裙下，做她的顶礼膜拜者。做她的美貌的俘虏，她的臣下。她从来也没有爱过丈夫马大元；也从来没有爱过其他的人（甚至包括段正淳），并且永远也不可能爱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与佛洛伊德同时代的另一位大师阿德勒（Alfred Adler，1870-1937）曾强调社会文化因素对自恋形成的影响，他认为人的基本欲求是克服自卑感和补偿欲望，自卑感是每个个体都有的，这种自卑感激起个体产生追求补偿力量，这种力量便成为个体追求优越的基本动力。在此我们发现，在自卑感的伴随影响下，渐渐苏醒的要求获得承认的愿望的最初迹象，其目的是要实现目标，使个体从表面♋上看来优越于他的环境。3

回溯康敏与段正淳说起的☿那段童年往事，我们可以知道❦她的幼年时期家境非常穷困，后来虽然摆脱了穷困的环境，但康敏的新衣情结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阿德勒的理论很适合来解释康敏的变态行为，新花衣服是她幼时追求优越的一种表现，但当这个希望被毁灭之后，她便剪烂他人的新衣来作为补偿，长大之后，美貌是能让她感到自我价值的地方，但连这样脆弱的自我观也在百花会中被萧峰破坏了，她一直压抑着的自卑心理又再度浮现，她巧设陷阱的能力都令她沾沾自喜。以她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女子能毁了一个武林上的大英雄，也令一个风流倜傥的皇爷死在自己手上，自卑的康敏由这些手段来肯定自己的价值。

严家炎先生曾说康敏的角色创造是金庸运用现代心理学塑造的一个最独特、最出色的人物形象，大大开拓了读者的审美视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广度和深度。

注释：

[1]吴霭仪著，《金庸小说的女子》，台北：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8 年， 102-103页，128页

[2]见黄宗慧，〈你不看她时她在吗？以《天龙八部》段正淳身边的女性为例谈自恋、恋物、攻击欲〉，《金庸小说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页 183-189。

[3]〔奥〕阿♀尔弗雷德阿德勒著，陈太胜、陈文颖译，《理解人性》（Understanding Human Nature），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0年， 4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