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王子那么深情

时间:2024-12-26 03:40:29 来源:作文网 作者:管理员

她抬眼望着红木圆凳上的少年,想起一句话:正值变声期的男生说话自带圣光。

✪作者有话说:经过1A和2A的连刊,我坐了几个月的冷板凳。哎,不知道别人有没有雏鸟情节,反正我有。《花火》是我第一次发表小说的地方,所以我有执念。爸爸说写东西跟做人一样,要有内核,你传达的不仅仅是感情,还有你的三观。所以亭可马里就出来啦!最后我要谢谢微博上给我加油的小粉丝!还有!周周是我遇到的最好的编辑,没有之一!

“我决定不喜欢马可了。”方婷婷看着眼前的一大杯金橘柠檬,气鼓鼓地端起来准备一饮而尽,结果喝了不到四分之一便败下阵来。

“谁?杀姐姐?!”陈晨给了盘子里的芒果起司一叉子,看着她眼睛发光。

“我还白子画呢!我说的是那个航海的。”方婷婷拿起金橘柠檬再战,结果没喝两口就被自己的二货小青梅的一句话弄得呛住了。

“马可波罗?!”陈晨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声音顿时大了些,“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么古老的外国佬了?!”

邻桌的小妹子们都看向他们,方婷婷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光了。她也不跟金橘柠檬较劲了,扯着陈晨的领子就往外头跑。跑到青岛码头的时候,陈晨明白了方婷婷说的马可是谁。

1.正值变声期的男生说话自带圣光

方婷婷出生在造船世家,祖上在宋代便开始造帆船。形如弯刀,帆似蝙蝠翼的帆船她儿时睁眼便见,不知何时起这手艺却开始没落了。

几年前的方家来了个叫马可的年轻人,自称是从香港远道而พ来学做船的。方老爷子高兴得不得了,当天便行了拜师礼,喝了敬师茶。

镇子上的大街小巷摆满了酒席,方家的院子里还有舞狮队伍助兴,耳边喧闹的锣鼓声彰显着这里的人对于传统得以传承的欣慰。

跑去宗祠躲着不回家的方婷婷捂着双耳,盯着转角自家门前那些个熟人都围着那个尖嘴猴腮的小子转,觉得那天是广东中山这个叫神湾的小镇最喧嚣的一天,也是东南季风吹拂得最温柔的一天,更是自己第一次失宠的一天。

晚上家宴,方婷婷却乖乖回了家,席间笑嘻嘻地舀了一勺禾虫蒸蛋到马可碗里:“马可哥哥,我跟你说,这个可好吃了。”

白饭上那勺蛋看起来嫩滑鲜美,细细一看,却有几条形如蚯蚓的嫩黄色虫子。方婷婷将饭粒送进嘴里,挑眉准备看马可的笑话。谁知马可眼睛都没眨一下,便将那勺蛋送进了嘴里。

马家一行人看着画面如此和谐,直夸方婷婷懂事。这边方老头子却看出了端倪,脸色一冷便拎着方婷婷去了造船室罚跪面壁。刚被马可的反应弄得失落至极的方婷婷还没从失落中回过神,被自家爷爷这么一拎,顿时吓坏了。

“听说神湾的禾虫美味,早就想尝一尝了。中午只跟婷婷提了一下,没想到她记在心里了。”此前一直默不作声的马可这时候却开了口,“婷婷造船的手艺应该也不错吧?”

方老头子听马可这么一说便松了手,捋了捋胡子笑了:“她成天瞎玩,没那心思学。小可,你以后可帮我教着些。”

马可也笑,又舀了一勺蛋送进嘴里,点头说了声“好”。

少年的血气方刚混着港式粤语特有的韵味刺激着愣在墙角的方婷婷,她抬眼望着红木圆凳上的少年,想起一句话:正值变声期的男生说话自带圣光。

从前她只是在小说中看过,如今真的听见,她信了。然而这并不能浇灭心中那团被夺了宠爱的怒火。

2.听说那个香港来的小少爷喜欢吃禾虫

“陈晨你说,他是不是故意帮我解围,然后拉拢我,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夜晚的神湾安静,方婷婷坐在西江东岸吹着江风。河堤上郁郁葱葱的蒲葵树沿西江大涌断断续续到了这里,远处有绵延不尽的山岭稻田。陈晨拿了半个菠萝在那里啃,不搭理她,尤其煞风景。

“我说你!能不能吱个声!”方婷婷急了。

“吱。”陈晨抬起头盯了她两眼,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炯炯有神的双目瞬间变得惊恐万分,“差点忘了,一听说你家那个香港来的小少爷喜欢吃禾虫,我妈吵着要给他煲禾虫汤。我能跟你出来还是打着帮她捞禾虫的幌子呢!这可不行,我得去田里捞了。”

说完便扔了那半个被啃得乱七八糟的菠萝,起身要走。方婷婷急了,爷爷把马可当个宝也就算了,如今B自己小青梅的妈都迷恋上他了。这可不行!于是她拦住陈晨,问她:“你要是我的好朋友,那就不准给那小子捞禾虫!”

陈晨无奈地问她:“我不捞会被打,你说我是那种浑身欠抽想被打的人吗?”

“是!”方婷婷笑得狡黠,“我们就下江里打湿打湿,然后飞奔回去跟你妈说今天没捞到,这不就行了?”

陈晨白了她一眼,却还是答应了。于是两个小姑娘跳下河堤脱鞋下江。

江水比泥土的锁热能力强,方婷婷觉得浑身暖烘烘的,一边跟陈晨讲着马可这不好那不好,一边四处乱窜。

那时的小镇不像现在这样灯光四溢,亮如白昼,一到晚上黑灯瞎火,看什么都不真切。陈晨觉得差不多行了,却发现方才叽叽喳喳的同伴已经快有半分钟没吱声了,顿时急得大叫她的名字。又过了几分钟仍是没听见回应,她鞋都来不及穿,赶紧奔回方家叫人。听到消息后,整个方家都沸腾了,马可带着一众年轻工匠跑在前头,方老头腿脚不好,却仍是忍着痛在后头追。

然而等方老头到达西江河堤的时候,他看见的是闹哄哄的人群和安然无恙的方婷婷。这时候他才知道,她根本没有落水,只是跟着江里的青蟹游到了下游不远处的河堤。而马可站在她旁边给她递毛巾,自己身上却还滴着水。

方婷婷接过毛巾的手有些发抖,身旁的人都在指责她,而身边的这个人却没有。她看着湿漉漉的马可,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像是喝了一大口可乐,酸酸的,一股气上来有些冲鼻,弄得她眼睛涩涩的。

不知听了多久身边的埋怨,她突然将毛巾还给马可,转身要走。在一边静静看着她的方老头指着她吼:“你又要去哪儿?!”

“去捞禾虫。”方婷婷扒开人群便朝稻田跑,“马可喜欢吃。” 方老头说了句“早点回来”便带着工匠离开了。拿着毛巾的少年侧身看着那清秀的背影愣了几秒,笑了。

3.我是跟马可去的,又不是你

方家擅长制造的是木帆船中的大风船,工艺复杂,制作讲究。这个讲究之首便是木材。盛夏的溪流漫过脚踝的时候,马可跟着方老头去了福建采办木头。谁知方婷婷吵着嚷着也要跟着去,惹得方老头直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是你叫马可要教着我吗?我是跟马可去的,又不是你。”方婷婷对着方老头吐了吐舌头,方老头嗔怪她没个王法,这机灵样儿却把一旁拖着行李的马可逗笑了。

“马可,行李那么重,我帮你拖。”方婷婷不再理方老头,蹭到马可身边抢他手中的行李。

马可道谢,在她的手触碰到行李的那一瞬间,他将行李向后一摆,经过背后换到了另一边。方婷婷便又像觅食的小鸡一样,蹿到了另外一边。

方老头看着打打闹闹的两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结实避水硬度高,不翘不裂收缩小。如此一筛选,轻木首推柚木,重木则有以松木、檫木为首的多种木材。”看着泉州库房中的各种木材,方老头那张皱巴巴的脸绽开一丝精明的笑,指着那松木的年轮敲了敲,又开了口,“千年海底松,万年燥搁枫。松木比起其他木头,那是便宜又好用。”

“不是说‘千年针松ษ一根柱,十年檫树好打船’吗?造船应该用檫树才对呀。”方婷婷撇嘴,她不爱听方老头叨叨。

“这句话说的是成材期,论价格和木性,松木优于檫木。不过我见过有人用东南亚的铁木造船。”马可学着方老头的样子去瞧各种木材,一眼望见角落里那堆跟被人遗忘的铁木,顿时开心了起来,“喏,那个。”

方老头看向他手指所指的方向,那堆落满了灰的木材就像稀世珍宝般入了他的心。

那时的国际贸易不比如今,商品没有网络的宣传,隔着山河大海,人们便很难真正了解它的价值。在木材商看来,铁木笨重,除了造船外别无他用,屯着还不如卖了,所以以低价卖给了方家。

乘船回珠三角的时候,8月泉州海上的清L阵阵。方婷婷看着货船上那一堆木头还有方老头合不拢的嘴,她明白了:世界上有一种人天生慧眼,会带给别人财富与幸福,就像大戏中骑黑虎的赵公明。而那个人现在的名字叫马可。

果然这批铁木造出的船被一位从澳门前来的富商买下运回去做海上餐厅,方家一跃成了远近闻名的木帆船大户。

4.僧伽罗语中斯里兰卡代表的是“乐土”,马可波罗称它为“最美的岛屿”

马可很聪明,方老头讲过的东西他记得用心,动起手来更是实打实的认真。方婷婷对他的感情经过铁木事件的发酵,从当初的不明所以直接上升成了崇拜。平日里她老是寻着各种法儿献殷勤,只差烧香点蜡供着这财神爷了。

这天方婷婷从丫髻山上砍了几个菠萝回来,镰刀都还没放下便飞奔进了造船室,看见马可便扑了上去:“马可!菠萝!”

“马可波罗?”马可此时正在用木刨子做鼻龙骨(底盘中间板),两手一伸,一朵木花便卷进了方婷婷剖开的菠萝里。

“哎呀!你看,菠萝都脏了!”她赶紧抱着菠萝一抖,又用手指了指那块被木屑碰过的地方,“我们神湾的菠萝可好吃了,不用腌就能吃,你来这么久都没吃过。现在可怎么办嘛!”

马坎瞥到她手中的菠萝,顿时明白了她说的是“菠萝”,又望见她紧皱的眉头还有那眼里的心疼,顿时笑了:“没事,不干不净,吃了不生毛病。”

说完他便放下刨子夺了她手里的菠萝,掰了一块塞进嘴里。方婷婷看着他这样更担心了,作势要扑上去抢,却没想到他将菠萝往头上一举,她扑上的便成了他结实的胸膛。

那一刻,脚下的木花似乎变成了火红的玫瑰,远处刨子发出的声响也成了好听的交响乐。她®能听见距离她几厘米的心跳铿锵有力,却看不到自己早已红若飞霞的脸。

两个人坐在木花满地的造船室埋头啃菠萝,声响弄得很大,似乎在刻意掩饰尴尬。许久,马可打破了这静谧。

“你知道斯里兰卡吗?”他问。

“有很多宝石的地方?”她看着他,嘴里的菠萝被嚼得咔嚓直响,她也问他,“在非洲吗?”

接连的两个问题弄得马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斯里兰卡有宝石,但不在非洲。他捡起一片卷曲的木花,展平放在方婷婷手掌上,又从工具箱里翻出刻针拿在手里。

“这是印度,这是斯里兰卡,中间隔着马纳尔湾。这里是中国……”马可在她手心的木花上刻着斯里兰卡的轮廓,怕自己力道太大划了她的手,又担心刻得太浅看不清楚,所以划一笔一抬头望着她。“僧伽罗语中斯里兰卡代表的是‘乐土’,马可波罗称它为最美的岛屿。”

方婷婷注视着这个眉头紧皱的少年那一开一合的嘴,嘴里的菠萝也顾不上嚼,手心被刻刀透过木花的精细触感弄得酥酥痒痒。

十指连心,指节汇于掌,她便在心里一笔一笔地记下了那名为“乐土”的地方。

5.我希望在不远的未来,那里真的有我,也有你

后来方婷婷学地理时知道了斯里兰卡,知道了马可波罗,还知道了自己父亲就是葬身在距此不远的印度洋。她突然明白为何那时陈晨说她落水,方老头会那么着急,儿子死于水中,若是孙女也步了后尘,他该有多难过啊。

然而更让她心痛的是方老头告诉她,同行的船上还有一个叫马志远的男人,而他是马可的父亲。

她跑去高三楼找马可的时候,马可正在楼下的花园里背历史。方婷婷听见他在背新航路开辟,猛然发现他那变声期的男低音早已变得浑厚有力。

“马可,我也讨厌斯里兰卡!”她走到他跟前却不知道说什么,一开口便是这样一句话。

马可听了有些莫名其妙,收了历史书站起来,用书拍了两下她的脑袋:“我什么时候说我讨厌斯里兰卡了?”

“你!你爸爸不是……其实,我爸爸也……”她性子急,一急就容易出错,提起他爸爸又觉得不妥,想要去安慰,结果又一次弄巧成拙。 金秋艳阳,金桂开得正盛,满院子都是沁人心脾的香。马可看了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姑娘绷着一张涨红的脸,负手俯身咧着嘴角笑了,随即凑到她耳边,说,“我不讨厌斯里兰卡,因为那里有座叫亭可马里的海滨城市,我希望在不远的未来,那里真的有我,也有你。”

霎时秋风起,绿荫蔽日,香气扑鼻,方婷婷觉得此时在她耳边呢喃的是天使。唱着圣歌的天使,许了她一个未来。

6.婷姐你好,我是马可的手机。马可说他一直欠你一句话,叫我帮忙转达

方婷婷收到中国海洋大学录取通知的时候,马可走了,抱着一个菠萝,去了葡萄牙学航海。她送他那天东南季风捎来了一整年的水汽,把这个南方小镇弄得云里雾里。

“你这次可真的是马可波罗了。”她把一大罐禾虫酱递给他,“吃完了就在QQ上给我说,我给你弄好邮过去。”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抿嘴笑,接过那个罐子抱在手里还是那样看着她,上了火车赶赴广州还是隔着玻璃窗看她,好像永远看不够,看不完。

她跳下月台隔着玻璃窗望着里面的青年,他早已褪去了当初的稚嫩,穿着前不久马家从香港拿来的西服,笔直挺立,朗逸非凡。

“怎么弄得那么悲情!书上说葡萄牙是王子在跟他爹妈吵架之后建立的,咱俩之后可不能吵架。你去了那里可要常联系我!不准跟学校的女生说话,不准看别的女生超过五秒,知不知道?!”方婷婷敲着玻璃,像极了校霸欺负小怂包。

车厢里头那个小怂包就一字一句地听她讲,火车鸣了笛,他才舍得将最后的时间留给自己,然而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回到月台的方婷婷送别了疾驰而过的火车后拿出了手机,屏幕上的短信界面赫然跳出几行字:

婷姐你好,我是马可的手机。马可说他一直欠你一句话,叫我帮忙转达。我要说啦!你听着没?

方婷婷看着这句话“扑哧”笑了出来,随后手机铃声响起,接听。

“我爱你。”

东南季风的云雨呼啸而下,月台前的场景仿佛世界末日,而在她的心里,不落的艳阳正在升起。

7.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怎么能跟著外人骗我?!

方婷婷还没从马可亲口表白的狂喜中回过神来,方老头就开始张罗着带她去上学了。什么脸盆、衣架、晾衣杆,买了一大堆放在她屋子里,弄得她哭笑不得。她指着角落那个20寸的行李箱比画了几下,又拿起那跟不锈钢晾衣杆往那里一杵,顿时显得可笑至极。

后来方老头生气了,说了句“爱要不要”就出去了。方婷婷只能趴在地上整理这堆东西。谁知就快弄完了,那瓶空气清新剂却滚到了床底下,她趴地毯上去捞,这一捞却捞出了一个精致的礼盒。她拆开丝带,打开锦盒,一艘纯金的帆船模型展现在眼前,而模型侧面有一个做工精致的灰色信封。

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向方婷婷心头袭来,直觉告诉她不能打开,然而她的手不听她使唤。信纸展开的一瞬间,两行清泪就那么直直砸到了地上。

方老头刚从外边散步回来,带了一笼虾姑进门见没有动静,赶紧上了楼。推开门看到的却是拿着信纸红着眼盯着他的方婷婷。他的思绪回到了他不愿再想起的那年……

那一年,方婷婷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深受贫穷迫害的造船手艺陷入了绝境,作为继承人的方爸爸接受了马志远的雇佣前往斯里兰卡,佣金是一条纯金大帆船模型。谁知在印度洋,他们遇上了海龙卷,方爸爸拼尽全力才将马志远救了回来,却跟着一大队人永远沉睡在了海底。外界都传马志远死了,其实没有。他只是肺破裂此生离不开呼吸机,但他一直记着方爸爸对帆船手艺的执念,他觉得自己对方家有愧。所以,马可来了,来教心思全然不在帆船上的方婷婷。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什么亭可马里,什么葡萄牙学航海,一切都是假的?!”她扬着手中的信纸大叫,额头青筋暴突,泪也拼命流。

她从前吊儿郎当不想学造船只是想给自己的未来更多的可能。姣好的脸可以去做平模,靓丽的外表可以进中戏,她可以成为科学家、宇航员、医生、教师……她的未来可以有很多可能。她不想像祖辈那样对着一堆木头过一辈子,不想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不喜欢被逼,不喜欢被禁锢,不喜欢被骗。然而如今,它所有的不愿与不喜欢都成了真,还是被这世界上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合谋造成的。

想起最信任的那个人,想起那段青涩却又难以忘却的感情,她觉得她的世界就那样塌了。这世间有比悲伤还令人悲伤的事吗?有吧,大概叫作空欢喜。

方老头不说话了,手里那笼虾姑还在笼中活蹦乱跳。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怎么能跟着外人骗我?!”方婷婷再也看不下去了,将那盒子往地上一砸,夺门而出。那艘金灿灿的帆船落到地毯上反弹起来,碰上了枫木柜霎时变了形,像是所有明媚的昨天都被现实摔了个粉碎。

方老头看着那个背影,手上的笼子掉到地上,虾姑撒了满地。

8.因为一个人,宁愿放弃未来的万千可能

九月,方婷婷还是去了学校,拖着一箱子衣服头也不回地奔向了火车站去广州乘机。火车匆匆而过,方老头那张皱巴巴的脸,她再也没看清,也再不想看清。

青岛的天气可不及南方温润,冬季风大温低,极少降雨。为了从工程学院转到其他学院,方婷婷煞费苦心,到处请人吃饭,托人问领导。闲暇时还到处去兼职赚钱养活自己,成天风里来风里去,最后弄得自己喷嚏连连。等她成功转到水产学院学养殖的时候,她才发现隔壁学校的陈晨竟然找了个学养殖的学长。

“你就真的不理你爷爷了?”陈晨给她买了药递给她,又接了杯热水,“其实他也是怕你以后做别的路不好走。你要是造船,他还可以给你铺好路……”

“好了。”方婷婷很怕别人提及方老头。其实她走的时候带了一个家里的衣架,是方老头用自家的柚木做的。她舍不得用那个衣架,每次想家了,想他了,就拿出来看看,看着看着眼泪就那样掉下来了,哭过之后却又觉得自己被骗了。

“就像你生下来你爸妈就跟你说,你这辈子就跟我一样当个农民吧,看着自家的地,数着种出来的粮食。”方婷婷想起祠堂里那些帆船不知道禁锢了多少自由的灵魂,她心里就止不住发抖,“被人逼成的人生,不是自己的。” “那你之前怎么就学得那么起劲呢?”

许多年后,她想起陈晨说的这句话仍是不知如何回答。她想了好久好久,才想到了答案。大概是因为心里住了一个未来,好山好水有好人,只缺了一个她。又大概是,因为一个人,宁愿放弃未来的万千可能。

大一寒假前,陈晨跟她说方老头来电话了。说是她跟马可做的那艘小帆船被一位新加坡的买家高价买走了。方婷婷突然想起那时在造船室用木刨子做鼻龙骨的马可,想起他鼻头冒出的细细汗珠,想起他们坐在木花里啃菠萝。她有点想哭,那艘因为懵懂而拼尽全力做到完美的船,是不是也是她倾注心血去爱的证明?她想,大概是吧。

但跟她许诺和她一起搭建未来的那个人呢?说好的爱她呢?不仅一个电话也没有,连QQ也没上,不仅没有再联系,连一声“平安”都舍不得跟她说。

她觉得她想家了,她这个在外头乘风破浪的帆船需要一个避风港,安静休养,才能再在感情的海洋扬帆起航。

9.在外过得再怎么风生水起,那都不是家,谁都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拉着半箱子特产回家的方婷婷刚到广州便看见方老头的短信,说在机场接她,顿时一阵心暖。她拖拖拽拽上下大巴赶到机场大厅,生怕他等急了,没想到到达A1出口时,见到的却是容光焕发的马可。

“怎么是你?”她被人群推搡着往前,到了他跟前的时候她用了毕生的力气站直。

“怎么就不可能是我?”此时的马可披着一身卡其色风衣,里头却是H-Huntsman高定套装。

方婷婷瞬间看出了他只是将西装外套匆匆换下披了风衣来这里,觉得有些讽刺。“马少爷这么忙还从香港赶过来接我,真是太麻烦您了。”

“谁说我是来接你的?”马可俯下身跟她对视,方婷婷只觉得脸红心跳,赶紧别开他的脸。但一想到他不是来接她的,她又气又闷。谁知马可扳过她的脸,又开了口:“还有,谁说我是从香港赶过来了?”

“那你是从哪儿来的?”她对于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以前的少言寡语,顿时白了他一眼,“天上?”

“是啊,天上。刚从葡萄牙回来的飞机上下来。”马可笑了。

看见他笑,方婷婷不知所措了,要开口骂他骗子,却被他大手覆头,俯身下去。她拉着行李箱的手就那样松开了,似乎那颗埋怨他许久的心也因为一个吻就那样风平浪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可松开了她,左手牵过她,右手拖着箱子,道:“我不是来接你的,我跟你一起回家。”

方婷婷低头看着那只手,有点蒙。这是梦吗?那便继续不问缘由地梦下去吧。

宁静的小镇经过半年的修整变得愈发繁华富足,方家那宅子却像是喧嚣中的一粒水晶,不说踏入,仅仅是看一眼便觉得心生安宁。

两个人刚进院子便闻见饭菜香气,踏进堂屋,方老头正端着一盆虾姑放到桌上,看见方婷婷有些恍若隔世。方婷婷看见那虾姑,想起那时跟方老头闹别扭他手里提的也是这个,一下子扑到方老头怀里,呜咽起来。

她是真的想家、想爷爷,在外过得再怎么风生水起,那都不是家,谁都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哎哟哟,我的傻姑娘。我这围兜好久没洗了,脏!”方老头拢了拢袖套准备推开她,谁知她抱得更紧了,没办法,只能无奈地看着一旁的马可。

“我妈还有其他亲友也说要来,算算时间,差不多快到了。”马可故意看了看表,说完这话拿着车钥匙便出门去提行李和礼品。

这可把方婷婷吓坏了。赶紧追出去问来了多少人,都有谁,她上次见没见过,见过的叫什么,没见过的又长什么样。

方老头皱着一张脸,看着出了院子的他俩,用袖套打了几下一点都不脏的围兜,笑得甜到了心里。

10.“我家孙女有点傻。”“傻点好,单纯。”

马家来的人不多,就马可的妈妈还有小叔。席间方婷婷从地上拿出几瓶青岛啤酒说是托运回来的特产,逗得马可憋笑快憋出了内伤。

“我家孙女有点傻,爱开玩笑。这些才是特产。”方老头特来解围,指着一旁的其他东西。其实方婷婷不是傻,青岛确实没什么特产,想着给喜欢喝几口小酒的方老头带几瓶纯正的青岛产的青岛啤酒也是好的,也就带回来了。没想到碰到了“未来婆婆”。

“傻点好,单纯。”马妈妈看着红了脸的方婷婷很是喜欢。

这句话却把马可憋了很久的笑一引而出,顿时满桌的菜和满桌的人都笼上了一层愉悦的光。

“听小可说,婷婷你在海洋大学学机械自动化。我早跟小可爸爸说收购方记造船厂改良换代,没想到你作为继承人觉悟比他高!”一旁的小叔开了口。

方婷婷咬着筷子不知该怎么接话,正想纠正他说自己学了水产,马可却插话了。

“如今来方家订制传统帆船的人不少,说明这门手艺丢不得。传承的意义好比饮水思源,有些东西经过时间的沉淀失去了它以往的价值,却时常提醒人们勿忘过去。我想爸爸想为方叔叔做的就是这样,所以让我来了。”他瞥了方婷婷一眼,又给小叔夹了菜,缓了缓,继续说,“小叔可能觉得这些太不务实,那我谈谈它的现有价值。都说物以稀为贵,放眼神湾乃至整个珠三角,能做古帆船的就这里。我在葡萄牙学航海遇见一个研究古帆船的教授,跟他提起这个,他准备年后来方家考察。到时候回去一报道,论文一出,方家这手艺就能让世人惊艳。连广告都不用打。至于相关的产业链,我们以后再说。”

明明是反驳的意思,却因语气谦和,态度诚恳,惹得马可的小叔连连点头说自己目光短浅。方婷婷悄悄看了一眼马可,听出了他先前的话是对她讲的。

祠堂中的列祖,哪个不是因为“传承”这两个字而抛下自己未来的无限可能?她觉得自己可以去尝试,尝试着喜欢上造船,尝试陪着在意的人做他喜欢的事。

方老头在一旁跟马妈妈称赞马可,连几年前的铁木事件都翻出来了。马可这边却看着小叔轻笑:“其实,婷婷她……学的是水产养殖……就是……”然后指了指那盆虾姑。

“养殖好啊!前些天你爸爸还在说别人送的三头鲍难吃,以后自家儿媳妇养,他肯定满意。”正听方老头说得起劲的马妈妈突然别过头打了两下马可的手,马可吃痛,心想“完了完了”。他妈沦为了媳奴,以后他要失一辈子的宠了。 11.亭可马里,不能没有我,更不能没有你

晚饭之后,方老头带着马妈妈和马家小叔去自己的造船室闲逛,方婷婷则陪着马可在茶室喝茶。锡兰红茶的醇厚香气氤氲,弄得她看马可都是如梦似幻。

“你真的是马可吗?”她问他。

马可刚送了一口茶到嘴里,听到她这句话顿时笑了:“那你是谁?”

“我是方婷婷呀!”她回答得一本正经,“这是梦吗?”

“你掐我试试?”他愈发觉得好笑。

然而方婷婷却扬起手在自己腿上揪了一把,清晰的痛感传到脑海,她没有大叫,而是看着他有些眯了眼睛。

“那你怎么去了葡萄牙不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们都在骗我,目的达到了就一走了之。我以为你回香港做你的少爷,再也不会来了。我以为……”她一想起那时耳鬓厮磨之后就是死生不知,便泣不成声。

“我错了,傻姑娘。”马可心疼了,摸了摸她的头,轻轻给她擦泪,又低头平视她的眸,“那,我的姑娘,能否笑一笑,然后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呢?”

被他这么一宠,方婷婷拿起他手里的纸巾重重擤了一把鼻涕:“说吧!”

“教授的航海教学是与世隔绝的,我去的第一天被没收了所有电子产品。后来圣诞放假,我就想着联系你的,可是陈晨跟我说你说不喜欢我了,还去学了养殖。我就想啊想啊,我是哪里做得不好了?你怎么就不喜欢我了呢?想着想着假期就过了。后来中国年我请假回来,就听我爸还有你爷爷说了金帆船的事。”他捧着她的脸,弄得方婷婷的嘴嘟得话都说不出来。

“没了?”她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影子,有些不满意。

“当时我就想,你不想学造船那就不学吧。正好葡萄牙也有自动化,我去学了改良一下帆船的恿ο低常然后再把你家的手艺偷光。”

“你敢!”方婷婷打开他的手,瞪他。

“我怎么不敢?我还敢把你也偷走,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马可看着这任性的姑娘有些发笑,忍不住伸手把她圈在怀里,“方婷婷,喝茶,玉书煨、潮汕炉、孟臣罐、若琛杯,缺一不可。就像我的人生,缺你不可。亭可马里,不能没有我,更不能没有你。”

那一瞬间,方婷婷想起了那艘她和马可一起做的船。她突然明白了一门手艺能传承下去的原因。因为爱,将相关的人联系在一起,此后,竭尽全力,生生不息……

12.把他们连在一起的不是命运,而是他……

“谁把马可哥哥喜欢吃的禾虫酱倒在水缸里的?!”

许多年后的冬日,两人回方家看方老头。这时候厂房已经搬去了新区,他们的公司也上了市。走之前,方婷婷准备将方老头那罐禾虫酱搬到车上,谁知怎么找都没找到,最后寻着味道在院子里废弃的水缸里找到了。左邻右舍喜欢到她家找方老头要糖吃的孩子可就倒霉了,被方婷婷罚站一个一个地问。

“我……我看见……”最胆小的小春子吓坏了,红了眼看她,“刚才马可哥哥拿了一个黑罐子……”

方婷婷知道这孩子实诚,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分给了他们,便风风火火地朝外边停着的车奔去。“你为什么要把禾虫酱倒掉?!”

他有些欲哭无泪。

“你不喜欢禾虫?”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吃了一惊。然而更让她吃惊的是他的回答。

他说:“从不。”

原来从一开始,把他们连在一起的不是命运,而是他自己……

编辑/周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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