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鸥》的戏剧美学看契诃夫戏剧的散文式结构特征
关键词:契诃夫;戏剧结构;情节淡化;内向化
《海鸥》发表于1896年,是契诃夫标志性的四幕喜剧。令人遗憾的是《海鸥》的首演是失败的,当时观众的反应极其冷淡,并普遍认为他的剧作“缺乏戏剧性”,“没有舞台性”。这直接导致了契诃夫对自己的戏剧创作产生了怀疑,曾萌发过放弃戏剧创作的念头。不过后来由斯坦尼斯 ッ拉夫斯基重新导演,1898年起在莫斯科艺术剧院演出,获得了空前好评。《海鸥》复演的巨大成功又激活了契诃夫的创作欲望。
戏剧是一种严格受舞台和时间限制的艺术形式,要求最经济的表现又能最抓住观众。传统的戏剧结构以主要人物、主要事件为核心,通过悬念、巧合、陡转最终解决矛盾,而这一切在《海鸥》中却找不到,契诃夫的剧作中没有绝对的主角,也没有全剧围绕的核心事件,他有意淡化情节和戏剧冲突,直接在舞台上表现日常的生活琐事,他的剧本具有抽象的、抒情的特点,所有这一切构成了契诃夫独有的散文化的结构形式。
一、散文式结构
所谓 “结构”是对剧本所反映的生活材料进行组织,也称之为“布局”。戏剧结构就是剧作家根据塑造人物形象,表达思想主题的要求和戏剧艺术的特殊规律而对全部剧情的设计和安排。它是对戏剧冲突、人物、情节诸元素的组合方式。结构将作品的情节事件统一整合起来,形成一种整体感。找到一个恰当的结构,能够令剧本的故事、情节以及人物发挥更大的力量。
历来关于戏剧结构的分类也没有统一的标准。孙惠柱先生在《戏剧情节结构初探》一书中指出,戏剧情节结构模式大致有五种,即纯戏剧式结构,如《雷雨》、《费加罗的婚礼》、《奥赛罗》等;史诗式结构,如《李尔王》、《雅典的泰门》、《伽利略传》等;散文式结构,如《海鸥》、《樱桃园》等;诗式结构,如《秃头歌女》、《骑马下海的人》、《等待戈多》等;电影式结构,如《青鸟》、《琼斯皇》、《推销员之死》等。同时孙惠柱也对散文式结构做出了解释:他在的《话剧结构新探》里这样说道:“在西文中,‘平淡乏味’所用的词prosaic,是散文prose派生的,其本意是‘散文体的’,这恰好从一个方面揭示了这类结构的迥异于前两类形式(纯戏剧式、史诗式)的特征。它确实接近于形散神不散、不注重故事情节而讲究真实自然、追求情调意境的散文的结构。因此,比照着对纯戏剧式、史诗式结构的命名,可以称之为散文式结构。”①
二、情节的淡化
契诃夫自己说《海鸥》中情节很少,还说在《海鸥》中他“违背了戏剧艺术的许多规则”。我们可以看到在剧作《海鸥》中,契诃夫创造性地淡化剧本的情节,以有意识地打破传统戏剧艺术的规则。这在契诃夫的多部剧作中都有体现。我们先看《海鸥》,虽然在剧本中“爱情有五普特之多”,但契诃夫根本无意于制造任何吸引人的“爱情冲突”。《海鸥》中人物之间的感情纠葛相对来说显得错综复杂:特里波列夫深深地爱着宁娜,但宁娜却轻率地投入了特里果林的怀抱;玛莎暗中爱着特里波列夫,却嫁给了她并不喜欢的小学教师ツ梅德维兼科;特里果林与女演员阿尔卡基娜相好,却又欺骗继而抛弃了轻信他的宁娜;管家的妻子悄悄地同医生多尔恩保持着恋爱关系。这么多条爱情线原本可以激烈冲突、交织在一起而引发极富戏剧冲突的情节高潮,但契诃夫依然选择了淡化处理,每对恋情之间仿佛各自发生、毫无瓜葛,只是默默写出了一对又一对恋人的不幸,爱情没有给任何一个人带来幸福,传达出“不该再这样生活下去”的呼喊。
我们再看契诃夫另一部代表作《三姐妹》中,我们根本找不到一个一贯到底、完整突出的中心事件。奥尔加姐妹对美好生活及其象征莫斯科的向往;玛莎婚姻不幸,找到真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离去;伊里娜多才多艺,渴望投入生活,寻找人生的积极意义,结果发现只能在机械而重复的工作中蹉跎岁月。其中三姐妹与嫂子娜塔莎之间的矛盾这么有“戏”的情节,契诃夫都并不多加描述。从上我们可以看出,契诃夫戏剧中的情节很少串联成一条线,而往往采取的是散文式的叙事方式,构建一种自由、轻松、ซ抒情的散文化结构。组成这种结构的单元材料就是剧中毫不关联的事件和相对独立的角色。
契诃夫情节淡化的倾向还有一个显著特点就是重要情节冲突退居“幕后”。例如,宁娜跟特里果林私奔以及后来遭特里果林抛弃,关于这一切本来可以“做文章”而形成动人的情节,但契诃夫只是一笔带过,不屑多花笔墨。又比如,关于宁娜被特里果林抛弃后的两年生活状况,读者是从特里波列夫与多尔恩医生以及他同宁娜本人的交谈中得知一二的。最后,剧本的结尾,特里波列夫开枪自杀,但这枪声是在幕后想起的,当时在舞台上喝酒、打牌的人们还不知个中情由。总之,在《海鸥》中我们看到,契诃夫完全抛弃了旧剧院舞台上不可或缺的情节和冲突,而改由散文式的开放性情节组成,在平常的生活化的剧情中,表达深层次的思想涌流。
三、人物性格的内向化
契诃夫散文式的戏剧结构所创新的戏剧冲突模式的另一个典型特点,就是戏剧人物性格的内向化。契诃夫戏剧的语言很有特色,在契诃夫的戏剧中,人物宛如现实生活中一样ย,说话吞吞吐吐,断断续续,剧中人物彼此都隔膜着,都在想自己的心事,都在心里念叨着自己那本难念的经,而不大关注别人的痛痒,虽然人物表面上的对话都是“你说我听”或“我说你听”。契诃夫的剧中人物的对话往往缺乏顺畅的交流,而带着很强的“独白性”。然而就在这许许多多杂乱无章的话语中却有着丰富的画外音,隐藏着人物大量潜在的思想意识和行为目的。这种被称作平行复调式交响化的人物语言形式。
在契诃夫的剧作中,人物内心的心态不仅是通过“有声的对话”,而且,还大量地通过人物“无声的语言”即“静止动作”表现出来。在这些静止动作中,用的最多的莫过于对话中的“停顿”。在《海鸥》里,出现了32次停顿,《樱桃园》里有33次停顿,而在《三姐妹》里多达64次。“停顿”在戏剧中就是“沉默”,在舞台上剧中人物没有台词,没有明显的形体动作,戏剧表面处在静止不动的状态。关于这种“停顿”在剧中所起的作用是非常巨大的,它可以用来揭示人物性格,暗示人物的内心活动,建构观众与人物心灵的交流,为观众提供思考的空间。虽然这许多“停顿”从表面形态上是相似的,但深究其内涵却各不相同,在“停顿”中充满着或悲伤、或欢乐、或绝望、或期待的心境。(作者单位:重庆师范大学)
参考文献:
[1][俄]契诃夫.契诃夫文集(第十二卷)[C].汝龙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
[2]杜长胜.中西话剧剧目导读(贰)[M].北京:学苑出版社✌,2010.
注解:
①孙惠柱:《话剧结构新探》,文学硕士学位论文选之四,198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