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菊

夕阳西下，路边的雏菊独自开放。像是异域的女子，那样浓烈的热情，那样馥郁的香气，不为谁开，也不为谁落，只在角落里静静的舒展。她在西风里倾着身子，沉醉了晚霞。

又是一年盛夏，在蝉鸣声中，又见她。她两眼死死的盯着门前那棵树，目光呆滞，人们见她总是远远的躲开，而她却呵呵地对着远离人傻笑……她走的歪七扭八，都十几岁的人了，脖上依旧缠着黑乎乎的口水巾，脸颊被晒得通红，就像那含苞欲绽的花蕊。脸上模糊不清的水迹，分不清是口水还是汗水。村里人说，她父亲在母亲怀她时，跑了。母亲与她一样，智力都与寻常人不同，永远的停留在了六岁。她与爷爷相依为命。村里的小孩不愿和她玩，她就到处跑，跑到了那片雏菊花中，跑到了她的幸福里。不知何时开始，她总在我家楼下晃悠，高扬着头，咧开了嘴，手中还禁篡着那朵不成样的雏菊。见她这般，不禁心生厌恶，连看也不愿多看她一眼。母亲却总把糖一把又一把的塞进她的手里。她满心欢喜的接过，迫不及待地连糖纸也不拆的将糖放进嘴里，嘴角还耷拉着口水。我不满的向母亲道：“给她做什么？你还指ญ望她报答你啊？”母亲无奈的摇摇头，看了看楼下的她，一言不发。我不明白母亲为何那样做，像那种人，总是不愿靠近的。楼下的她，开心的手舞足蹈……

空中绚丽的晚霞变成灰褐色，好像被什么人撕成碎片，一条条，一缕缕地占满了西边的天空。影影倬倬的群山像是一个睡意未醒的仙女，披着蝉翼般的薄纱，含情脉脉，凝眸不语。

她还在楼下站着。不知为何怒气就这么冲了上来，我下楼去。她见我下来，傻傻地笑着，黄澄澄的大门牙，左右一个洞的花裙子，不堪入目的口水巾。我不禁停下了脚步，眉头一皱，隔了老远大喊：“你赶紧走开啊！别呆在这里了！”不知道是太远的缘故或者她根本听不懂，她毫无反应，还是和刚刚一般傻笑。我实在忍无可作文忍，走上前去，破口大骂：“我叫你走啊！”怕她听不懂，还比了个“走”的手势。她只嘻嘻的笑着，一把擦了嘴角欲滴的口水，把手中皱巴巴满是口水的雏菊递给我。我看也不看，一把挥过。心⌘底最后几分忍耐也完全消失：“你走啊！”➳她被吓到了，泪水湿红了眼眶，可怜的样子如同☮被全世界抛弃了，蓄积已久的泪水也在此刻爆发，像孩童般发声大哭。我早已失去了最后的理智，不由分说地将她赶离这不属于她的地方。她哭着离开了，再也没有来过。

我心中五味杂陈。

转眼暑假就悄无声息地从指缝间流过，就要离开老家了。临走前，母亲又带着我四处逛，经过一间破败不堪的老屋时，里头散发出阵阵臭味，让人反胃，让人不寒而栗。我加快了步伐，一刻也不愿多呆。小屋前出现的她，令我有些震惊。“妈妈，她……”未等我问完，母亲轻声道：“她爷爷前几天去世了，母亲又整天疯疯癫癫，自己一个人，又……”母亲不忍说下去，我也不忍再听。那间屋子，与其ϟ说屋子，不如说是几根废柴堆积而成的柴堆。心中的厌恶，在那一刻全然消失不见，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感淹没了我的内心。也许是同情，也许是愧疚……她抬头瞧见我，像躲避恐怕东西似的，四处逃窜，我难以平复我的心情，不敢上去恳求她的原谅，母亲难免心疼，掏出几包饼干放在屋前。母亲拉着我正想走，我听见背后传来不流利的声音“谢，谢。”泪晕满了我的双眸。

一连几天，我都守在窗前，企盼能望见她的身影。却从未见她来过。“东西收拾好没？出发！”母亲催促着。“好了！”我一边答着一边寻找着她。最后一刻也不见她。我遗憾着，愧疚着，不知怎么办时，楼下一朵雏菊静静的放在石上，我拾起它，放在心上……

她也许原谅我了，或是没有。但那朵雏菊依旧在那，她的笑依然在那。人世的幸福对她来说太远太远，而她的幸福对她来说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