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车外的风景
在我近十岁那年,爸爸买回一大堆零部件,经过他几天的拼凑,一辆崭新的黑色自行车醒目地立在并不宽敞的堂屋中——那可是村里的第一辆自行车。
一天,爸爸在自行车后座上结结实实地绑了一块与后座同宽但加长了的木板,然后手臂一挥说:“走,带你们去南洋飞机场看真飞机!”哥哥和我高兴得手舞足蹈时爸爸已经把弟弟抱起侧坐在前面✘大扛上,然后扶着我和哥哥骑跨着坐在后座,爸爸双手紧握车龙头,连蹬几步骑上了车。我们一车四人直“飞”南洋了。
后来老师布置了一篇游记作文,我就写了这次经历并受到了老师的表扬和同学们的羡慕,因为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周围同学没人近距离地见过真飞机,更不要说交通不发达的情况下到几十公里外去看。我庆幸家中有“一驮四”的自行车,更庆幸有这样不怕劳累带我们出去“长见识”的老爸。
自从家里有了自行车,爸爸便常常带我们兄妹出去。有一次爸爸单独带我进城,半路上爸爸下车让我看迎面驶来的公交车,问我驾驶员是男的还是女的,我看清后说“是女的呀!”爸爸便边骑车边跟我讲之前我没听说过的花木兰、穆桂英的故事,告诉我:“女孩子天生并不比男孩差,刚才那个女的可以开动那么大的公交车,而许多男人都没有这个本事作文,所以一定要好ณ好读书,将来也可以做一个有本事的女孩子。”现在忆起,爸爸看似不经意的话语仍旧萦绕耳畔。
2013年爸爸病了,癌症晚期。
手术后,我们兄妹三家开了两辆轿车接爸爸回农村老家,爸爸一路抱怨我们太显摆了。然而一近老家,远远的看到路边乡邻们的身影,爸爸就早早地摁下车窗主动打招呼,并说:“这是我丫头家的车,后面是我儿子家的车。”我觉得老爸没抓住重点:大家关心的是他术后身体的状况,而他似乎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儿子女儿家都有小汽车了。一如后来每次化疗,✡他都不顾病痛向别人介绍:“这是我的丫头,别看个子小,我丫ง头可☮是高中语文老师呢!”
唉,那段时间觉得爸爸突然很高调,我偶有尴尬,但从不阻止,因为我知道,高调后面是对有限生命的满足、不舍。如果作为女儿能让父亲在有限生命的苦乐回味中有一种满足感,我宁愿尴尬下去。
然而,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三年多。坐在父亲自行车后座的过往,父亲急急摁下汽车车窗与熟悉的人打招呼的神情,如一幕幕风景时常浮现在眼前。
有时想,我是一个心智晚熟的女儿,否则,或许我能让我平凡而从容的父亲有更高调的满足;但,或许,老爸只希望他的子女能平凡、从容、知足地走过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