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土炕的回忆
抬头望一抹弯月亮
挂在高高白云山巅上
听着时光千年流淌
……
今夜,无电。23楼,够高,够冷。抬头,窗外确实有一挂月亮,不弯,稍圆,趁着雾霾未重,在蒙蒙的夜色中,柔柔弱弱,洒下一点清辉。耳旁,手机上单曲循环的是王二妮的《故乡》,不过瞬间,眼角,不争气的又湿润了……
这样的寒夜,在这样的歌声中,让我最能想到的,就是小时候在家里睡过的那方温暖的土炕。农村人的土炕,一般的长度是一间房的宽度,而宽,大约有两米,有时候上面坐七八个人也不嫌挤。这方土炕,总是盘踞于家中某一角落,规规整整,敦厚得像一位老者,长年累月,忠诚地驮着一家人的幸福生活。
我爷就有这样一方大炕,一领竹席铺满整炕。当然在那时,这领席子,真的是农村人家的奢侈品了,因为好多人家炕上铺的都是容易扎人皮肉的苇席,但我爸天南海北走天下,愣是在那时候,都能给我爷定制一领大竹席子,着实让好多人眼热。细密的青竹皮席子光滑柔韧,绝不会让人在睡觉不老实时滑ง蹓到褥子外面被扎得肉疼。于是,我和弟弟童年时代的幸福时光、美好记忆就留在了这方土炕上了。不过在这方土炕上,我俩的待遇有是所不同的,我爷,一个传统端正的农民,重男轻女思想极其严重,所以我弟可以⌘跟他钻一个被窝头朝炕头而卧,而我呢,只能每晚缩在爷的脚下,头朝炕尾,且一旦睡觉不老实,乱动了,我爷一定会伸出大脚过来,用脚趾头拧得我腿疼乱叫,但这也不能将我从土炕上撵走。我依然爱睡土炕,因为在爷的脚下我的头边,放着一对儿木箱子,一个放着衣物,另一个,可是爷放吃货的箱子,那个箱子,一年四季,好吃的不断。我爸孝敬的点心、蛋糕,姑姑们拿的麻花、饼干,新疆三伯寄回来的葡萄干、砂糖,那砂糖是一小块ฒ一小块的白色方块状白糖,放一块入嘴,甜死人!当然也有瓜子、花生等等,所以当弟弟晚上可以捏着爷耳朵上像鹌鹑蛋大小的肉球球睡觉时,我更多的精力是想着如何从箱子中偷偷地弄点吃的出来……早已不记得偷吃东西时的心情和滋味了,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我爸从新疆出差回来给我们家买的三麻袋葵花子,三麻袋哦!除了给邻居亲戚送,那个寒假,我跟我妈学会了炒葵花子;那个寒假,在那个炕头,我是吃了一假期的葵花子——玩时吃,写作业时吃,睁眼吃,闭眼睡觉前还是吃。直到现在,我有一颗大门牙,中间一小豁,俗称瓜子牙,估计就是那年冬天的功劳。
人家的土炕,因为做饭烧柴火,所以作文一天到晚都是热的,我爷的炕,虽然和灶相连,但是因为我家地少柴火少,于是烧的是爸爸从铜川掏钱买来的煤炭,乌黑发亮,做饭火力极强,但热量集中灶下,很难达至炕头,所以每到秋冬傍晚,我爷都得再用柴火烧炕。这活真不好干,于是在我的印象中,就留下了爷烧炕的永远记忆。有时是麦秸杆,有时是包谷杆,有时是爷在路边扫的树叶子,用一个一米七八左右长的杈把(就是个一头有丫杈的木棍),把柴草塞进炕洞,然后点火,一把蒲扇,使劲儿的扇着,土飞烟呛,到柴燃得差不多了,盖上炕洞塞,拍掉手上的灰,结束,只等晚上睡热炕。当然,我也会因一时的心热,帮着爷去塞柴火,摇扇子,但更多的时候,却是被烟呛着,一边咳✪嗽,一边擦着眼泪,在爷的“啥都弄不成”的唾弃中,仓皇而逃。有时,爷的心情好,还会扔俩红薯在炕洞刚燃烧过的草木灰中,睡觉前,掏出来,拍掉灰,掰开,嗯,满屋窜着香气,这便成了我们的宵夜了,当然,伴着吃的,肯定也会有各式各样的神奇故事,或诸如“过个冬至长一枣刺;过个腊八长一杈把;过个年长一椽”等关中天气俗话,从身经传奇、见多识广的爷的口中,娓娓道出,于是,那样寒冷的冬夜,昏黄的灯下,反而成了我们最喜爱的时光。
等我不怕烟熏灰呛,真正会烧炕时,我已求学在外、工作在外了。爷老了,少不经事的我没有过多的意识去尽孝心,尽管曾经给爷烧过一段时间的土炕,但今天回头望去,我看到的分明还是那个孤独的老头,抱着柴火,拿着黑黑的杈把往炕洞里塞柴的情形,柴火在炕洞燃起,那老头一边扇着火,一边拧过那张古铜色的脸朝我喊着:烟很,门外儿耍去!
时光弹丸,工业化的大发展在现代冬天的杰作之一就是霾时代的到来,听说,治霾需要,农村的炕都要被挖掉了,那氤氲于乡村傍晚的薄烟终于要消散了,那让人发呛却无比温暖的气味再也无法去寻觅了。我不是一个喜欢活在过去的人,但在暖气充盈的房间里,从早到晚的燥热真的让我有时找不到方向,我还是喜欢在淡去烟气的家中,躺在滚烫的土炕上。在家织布缝的被子外面,是清凉的甚至于是冷冽的空气,让我在睡梦中能清爽恬静,淡泊安心。
……
梦里一点点一滴滴
一次次一回回依偎在你胸怀
相思一字字一句句
一片片一朵朵盛开在我心海
牵挂一年年一岁岁
一分分一秒秒从来没有分开
……
伸手,凉意盈室;⚥细嗅,轻烟不再。唯有《故乡》,依然在耳畔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