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经风霜的老屋
自记事起,那个房子就是我们一家的老屋。现在唯一的记忆存在一张照片里,一个平平的大屋子,面前一个坝子,那是快要拆除的时候照的,在还没有SD卡时代的时候,父辈们用胶卷留下了他们对家的念想,照得有些模糊,几个弟兄并排站着。
老屋拆了之后,人也基本就散了。
阿婆(也就是奶奶)走的时候我还很小,上小学几年级我记不得了,只记得是一个大清早,一个亲戚来通知被寄托在保保家的我,说是阿婆走ส了,我懵懵懂懂跟着回到老屋。那里我们叫桂花井,走一截大路,然后穿到ช小路上,小路是一个长长的缓缓的上坡,周围会路过田地,路过大姑原来的家。中间穿过一小片竹林,看到一个豁然开朗的坝子,那就是我的老屋了。
还记得那一时刻,念经的道士和各种奇怪的音乐都混在一起,而我因为太小还不醒事,唯一的印象是,我的堂哥说,阿婆走了,我们要跪下。然后我就跪下,开始嚎啕大哭。阿婆在的时候,还是很喜欢我的。她自我出生后,带过我到差不多一岁吧,后来堂妹出生了,又去带堂妹。阿婆脾气不好,我爸爸几个兄弟的脾气都像她,甚至,连高血压这种病,也遗传了她。
她那时已经是满头银发了,有几颗牙齿换过,好像是银色的那种质地。她得的是需要换骨髓的和血液有关的病,我至今都没弄得清楚病的具体名字,只记得她住院时,我有一次去看她,医生用很粗很粗的管子抽她的骨髓,妈妈跟我说,你不要很怕的样子,这样阿婆也会很害怕的。
老屋比门口的大平坝要矮一截,所以进门的时候要下个梯坎,整个屋里的地面还是最原始的那种土的地面,并没有水泥这种产物去装点它。进门对着就是我们喊的堂屋,堂屋外头就像前厅,前厅右边一个房间,记不得是谁住了,前厅左边的房间是阿婆和公的房™间,我们那里喊爷爷喊公。房间里有一个老式的床,床前还有一个类似于门槛的横板,床是深色的木头床,还有细细的雕花,挂着蚊帐,我只晓得我在那张床上睡过觉,但那时太小,着实没有什么多的印象。屋里不点灯的时候,一片昏黑。阿婆和公的房间紧邻着厨房,很奇怪的感觉,厨房边上是厕所,那时的厕所作文往往是和猪圈连在一起的,有时还会有其他的家畜在,那些猪一直哼哼哼,走来走去,上厕所也上不安稳,胆战心惊的,很怕它们会窜过来。如果喂了鸡,也很恐怖,鸡会过来啄我的屁股吗,反正我在上厕所的时候会吓得一声不吭,连呼吸都屏住。
说回前厅对着的那个大屋子,叫做堂屋,里面放得下两张大的方桌,但凡是需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都会在这里。堂屋连着的房间是幺叔的,最关键的是这个房间里头还有个小间,里面储藏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其中有一个大的深褐色陶罐(我们那里盛产这种陶罐)。陶罐里阿婆会放上很多小零食,有一款我们管它叫沙盐糕,长方形的薄薄的,很多层连着,像现在的千层蛋糕,最外边镀了一层粉红色的糖,老人说是敬了菩萨的食物吃了会更好。还有一种白色的米糕,是用 シ花瓣形状的那种模子做出来的,也用于敬菩萨。敬完菩萨后,大人就把这些糕点和糖果一起分给小孩子,说吃吧吃吧,吃了肚子不会疼,也不会生病。天晓得为什么小孩子总是容易肚子疼呢。
我和我的堂妹长♋期密谋去偷拿里面的食物,现在回想不起当时的情景,但那种小孩子间鬼鬼祟祟的感觉,还是很有意思的。小小的物质,已经足够开心一阵子的了。
老屋前的平坝是我玩耍时呆得最多的地方,平坝的一侧,还有两家邻居,只记得其中一家的有一个小孩,小名叫“笼子猪”,这样的名字可以让小朋友好养一些。平坝的正面和另一个侧边都是土堆,上面有树和小竹林,还有随意种的一些蔬菜和小葱。再远一些是一个更大的竹林,穿过竹林便是田土了,其中的一些田土是我们家自己种菜的,种过花生,胡萝卜,白萝卜,狗枣豆,还有油菜。在一个春天,我在油菜丛中照过一张相。那可能也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在油菜花丛里的留影,油菜花里实在太多蜜蜂了,而我对蜜蜂有彻彻底底的阴影。
在那些土坡上,竹林间,都留下过我的足迹,我去拔草,扯花,用小石头在泥土上划,写字。在坝子上跳房子。……那些童年的回忆,就那么浅浅淡淡的出现在脑袋里的最深处。
谁说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小孩子记不得呢,其实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