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琐忆

时间:2024-12-27 21:01:32 来源:作文网 作者:管理员

一个冬天的早晨,我睡意朦胧中打开门,院子里落满了白雪,雪地上隐约几串麻雀的脚印。麻雀落寞的叫声中,我忽然看见我的童年依稀向我走来。

从记事的那天,从别人看我的眼神,对我说话的语气中,我知道我是一个与别人不一样的孩子。那时候,唯一⌛的玩伴是荣花,荣花的娘我喊她大娘。荣花娘对我说:&ldqu☪o;二丫啊,你刚生下来时,你娘看你是个丫头,气得扔在一边不管,差点淘了你啊!”这个“淘”字是本地方言,我不知道ย怎么写,意思就是送给别人家的意思。为这句话,不知偷偷哭过几次呢!

娘每天都很忙,天不亮起床摊煎饼,天亮了下地干活。晌午回来也一刻不得安闲,家里喂着大白猪,鸡和兔子,娘下地回来便忙着伺候这些动物,我几乎见不到她一天之内也说不了几句话。总觉得娘冷冷的,常常偷偷打量她不苟言笑的严肃的脸……再想起荣花娘的话,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

父亲也很忙,我早晨醒来的时候早已经不见他的身影,也总是在夜色轻轻合上白天的眼睛将西天最后那一丝亮光遮✔住的时候,我才听见父亲回家的脚步声,父亲一双大脚落地时的跫然足音,驱走我对夜的恐惧。

寂静了一天的家因为父亲的归来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娘的脸上也露出难得的笑容。小时候的我特别怕黑,阳光开始变得昏暗的时刻开始就有一种孤单一种恐惧紧紧地攫住我,于是一直全神贯注于期待父亲归家的脚步声上。以致后来父亲到胡同口的时候我便能听见,飞速跑出去迎接他。也因此,父亲热别疼爱我。晚饭后的父亲总是要出去串几个门,我的双眼一刻也不离开他,他走出屋门的那刻我便紧紧跟着,半步不离开。后来父亲出门前总是和蔼地叮嘱我:“别跟着,我就是出去上个厕所。&rdqu♫o;我把脸紧紧贴着门玻璃,看父亲从厕所出来,走向大门口的时候,我便剑一般冲出门,紧紧抓住他的手。实在摆脱不掉的时候父亲就伸出中指和无名指,我的小手紧紧攥着这两根手指,一直走过我孤单的童年。

不上学的时候,荣花来找我玩,娘一边晒被子一边跟荣花说话:“看,俺家的屋顶漏水,被子都湿了。”荣花笑着说:“俺知道,这是尿的。”我羞得无地自容,拉着荣花快走。一个上小学了还尿床的孩子,每天都是被嘲笑被欺负的对象,那种被集体孤立的恐惧占据了我整个的童年。即便在家里,我也是姐姐和弟弟孤立嘲笑的对象,那时候唯一能紧紧抓住的温暖就是父亲的那两根手指。

姐姐和弟弟常常去姥姥家住下,我因为有那个毛病,自然没有去的权利。他们俩回来常常跟我炫耀,说舅舅带他们去赵庄看电影了,看的《少林寺》。说《少林寺》多好,赵庄多好,于是我就在脑海里努力想象赵庄的样子,想象《少林寺》是什么东西什么样子。那时候,姥姥家和赵庄成为我遥不可及的天堂。

十岁那年的春节,父母忙着去给人家的家堂桌磕头,姐姐和弟弟忙着和伙伴们玩。落单的我独自去了村前的河边,桥上只有我一个人,桥下是不曾结冰的流水。忽然我哇哇地哭了,那作文一刻我认定我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总有一天我的亲生父母会来接我,没准我还有个哥哥,对着欺负我的人一阵挥拳头。95年高考前的那个春天,平生第一次有人为我挥拳头,从此我在心里恋上他,如兄如父,可惜他不懂。

姐姐个子很高,力气也大,慢慢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男孩子能干的农活姐姐全都能干。父亲白天很忙,我家的农活基本都是父母和姐姐披星戴月地赶的。我身体瘦弱,常常被锁在家里,每这样的夜晚,我把头埋进被子里,屏住呼吸等他们回来,他们开大门铁锁的声音居然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了。每年秋天播种小麦之前,父亲总是要在家忙几天,先是把猪圈里的土粪挖出来晾干,在用手推车运到地里。每次父亲手推车运土粪的时候,我努力地将车头的棉绳扛在肩上,企图向别家的女人给丈夫拉车的样子帮父亲一把,父亲在我身后吃力地拱起身子,穿着粗气鼓励我:“真有劲,绳子都给你拉弯了。”于是我以为身子弯着是帮到父亲了,尽管让那棉绳在我和父亲之间荡悠悠。

因为太瘦弱的缘故吧,我特别怕冷,却最喜欢冬天。冬天特别冷的时候,父亲的工地就放假了。父亲终日在家,把炉火烧得很旺,映得他的脸通红。周日,我们三个懒懒得躺在被窝里,父亲把我的棉袄放在炉火上面,他左手抓着两根袖子,右手擎着棉袄领子,很快地,我的小棉袄变得暖暖地,父亲给我套在身上,然后烤我的棉裤、棉鞋。我的小脸因为这温暖的幸福变得红通通的,朝父亲咯咯笑着。最爱下雪的日子,我把娘筛麦粒的筛子用短木棍支起来,学鲁迅笔下的闰土捉麻雀,父亲于是指着我批评他俩:“看二丫,课文学得多好。”

父亲本是小学教师,因为爷爷是地主少爷,文革时期便被撤了,这是父亲到死都不能释怀的遗憾吧!于是我在父亲面前大声地读课文,活用课文里的小方法小窍门居然有了超过他俩的优势,于是我更加拼命读课文。

父亲勤劳能干有能力有魄力,在我小学五年级的那年,他成为公司第一批包工头,我人生的春天来了。那时候,柴房和北屋门正对着,父亲坐在屋子里,看见蜂窝煤炉子上的水壶汩汩冒热气,对我们三个喊:“水开了,谁去把水壶提来把水灌暖瓶里?”他俩头也不抬,每次都是我颠颠地跑去。此后,父亲每次收工回来,我都立马给他泡一壶热茶,并且总爱用他的茶碗喝水,这习惯,一直到我初为人母。

姐姐因为对家里贡献最大,因此常和娘顶嘴,每次娘都气得说不出话,其实娘本来就内向不善言语,每此时我都悄悄地给娘馏好馒头,炒点热菜,希望能安慰她。从此父亲收工回来,娘跟父亲谈的话题几乎都是我了,今天二丫又干嘛干嘛了,曾经不讨喜的我居然一夜成为父母的宠儿,这温暖常让我感动到泪水涟涟。因为父母的偏爱,他俩再也不敢欺负我,于是孱弱的我再去打针时,不是在弟弟的背上就是在姐姐的小推车上,他们一路呵护到我读完高中。

写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泪水与辛酸,且让我平复一下,以后再写我一度温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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