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异乡似故乡
(一)
我又能说什么呢?如杜甫那句“十月轻霜重,飘零何处归”,我在熙熙攘攘中,飘飘荡荡;远方的异乡,在我湿润的眼眶里,若即若离。
飘荡的思绪,无奈的失落,总会在驻足回忆的时刻吞噬心灵,让心灵的原野也压抑在无边沉闷中,甚至连一抹嘴角微扬的笑意,都显的那么尴尬、无力。
如果一如从前,风依旧吹起海浪,云依旧卷起呼吸,那么我,一定还静静地躺在甲板上,听着水波,愉快地敲击船舱;看着缆绳,神秘地向下延伸,在心灵的太古般沉静中,无忧着。那种桐油与木材的香气,和着有点咸味的海风,漫漫氤氲着,那片不远处蔚蓝色的梦里漂浮着大大小小的船只,不时响起机器的低吼。那里面一定还深藏着我的眷恋吧。愿它,锁着我最初的记忆,不曾走远。
对,过去的我,喜欢躺在自家的渔船上,望着远方。尽头大海与天空交接跃动,不时开过一艘艘满载的渔船,轰鸣的马达掩盖不住爽朗的笑声。海浪时而在风雨中咆哮,时而在阳光下归于宁静。我所见到的单纯的只剩下:阳光,海浪,船只。而我多是在阳光的温暖中慵懒的忘掉一切。但命运,似乎注定了我与这片风景无缘,就像三毛选择流浪,像郑愁予达达的马蹄选择美丽的错误。我,还是离开了那片异乡,成了过客。
现在的我,是在故乡的。四岁,刚刚能记起事,却不得不离开故乡,在那片异乡生活十余年,如今又生活在这没有童年记忆的故乡,带着一丝陌生,甚至是唐突。若即若离中回忆,我知道我早已在那片异乡,种下了浓浓乡愁。
可是,一个十八岁的孩웃子,又有什么资格谈及别合分离,思异乡而情浓呢?“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但这种真真切切的情感,像天边的流云,看时远远不及,却又无时无刻不撩拨着你心中最柔弱的那根弦。初别那片土地时,正是深秋,一个人在肃杀又瑟瑟的浓秋里,体会着古人言说的离愁。“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这秋思却早已落入我心扉,牵绊着、撕扯着无根的心。
☼“离恨恰如青草,更近ก更远还生”李煜的词,勾起了我的怀想,梦里无数次与那片土地重逢,醒后的失落,无法言说。可在这里,本该感到重回诞生之地的温暖,但我真的对此地没有记忆。我竟陷入了如此尴尬的境地,当别人回忆故乡,言说寻根的种种,总充满饱含童稚的儿时乐事,而我那些珍贵而又美好的回忆,竟全活在异乡。我有时特别希望将心中的思念一股儿脑的倾泻,但往往,换来的,是不耐烦甚至抓狂。不爱故乡,反而眷念着异乡,这样的人,似让人不齿。每每谈及,我就感觉自己俨然成了异数,终以一种尴尬的姿态,行走在人潮中。
纠结着,困顿着,矛盾着,终于我缄口不言,没有了归属感的我像浮萍作文般,身在故乡的土地上游荡,心在异乡的海岸边徘徊。在这般情绪的笼罩下,不知所措。
(二)
感谢那个暑假,那个解开我心结的暑假,我终于又回到生活十余年的渤海边,变化不大却又不小。依旧有带着咸味的风吹弯翠绿的芦苇,可过往的房屋早被拆除,我曾挚爱并与之私语的船,也不再停泊,我不知道它被如何处置。坐ฆ在岸边,脱下鞋袜,静静地将脚浸在水中,感受这那份律动。忽而想起泰戈บ尔的《榕树》“你不记得他怎样坐在窗内,诧异地望着你深入地下纠缠的树根么?”我不禁轻声喟叹,波浪呦,你是否还记得我曾在你怀抱里忘情的嬉戏?是否还记得我抚过你清凉的面颊?
还是早已忘了我?忘了也好,毕竟我终究成了过客。“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一句“乡关何处”,道尽心中伤悲,乡关何处呢?琦君还能在桂花瓣纷落如雨中怀念故乡,而我,再回此地,却也找不回阳光下躺在甲板上的那份惬意。这真的还是梦中那个恰似故乡的异乡么?失落的我像失去了天空的流云,在些许无奈中茫然返程。
(三)
回到家中,翻起张抗抗的散文,恰好是《故乡在远方》,带着题目给我的共鸣,我细细品读着。终于,我找到了寻觅了许久的知音,找到了自己的归属。她觉得她的故乡,不是诞生之地,竟是她奋斗的黑龙江。不禁想到冰心老人,她在晚年梦中时常回到家中,但家却是她少女时生活的地方。他们都坦然面对这种情感,而我,又在苦苦纠结什么?又在默默找寻什么?
是啊!何谓故乡?何谓异乡?与其说故乡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倒不如说是灵魂曾真正栖居过的一段美好,那不仅仅是诞生的一片土壤,更是精神的一座殿堂。张抗抗在文尾说“以后的日子,我也许还会继续流浪,在这极大又极小的世界上,寻觅着,创造着自己的精神家园。”而我,也释然了,终于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根,找到灵魂曾经的居所:它是在最美好的记忆里,在最无忧快乐的曾经里。无谓地域的界限,无谓时间的推移。它对我而言就如瓦尔登湖对梭罗般重要。当我累到没有坚持的勇气时,当我在现实世界漂泊落魄时,总记得,那片蔚蓝中,还存活着我真正的根。
我也终于发现自己找到了人的精神国度里里不可或缺的归属感,终于体会到自己在情感世界里达到从未有过的健全。席慕容的诗又在耳边浮起“离别后,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而我知道,我那恰似故乡的异乡,再也不会若即若离!我已将那棵永不老去的树,种在过往的最美记忆里,且让它在青涩的、无端寻愁觅恨的青春里开花结果,不再无端想念在漫漫长夜下,不再尴尬在与人言及归属的谈话中,不再寂寞于梦醒后不能重回的感伤里,不再,永远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