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没有再一个十年
花儿啊花开,低头不见叶;叶儿啊叶儿,抬头不见花……永远的阴阳两隔。
“天天啥都不跟我说,都嫌我烦,不理我!不理我,我走,我走还不行!”苍老的声音充斥着유难以遏制的怒气,因满嘴的牙所剩无几而造成了说话漏气,吸溜着却又竭力怒吼的样子,莫名的给人一种孩子怄气般滑稽的感觉。
可我却笑不出来。您蹒跚着步子,颤巍巍却又极快速地离开我的房间,“呯”的一声,把门给甩上了。窗子惊魂未定,“哗哗”作响。我心里一悸,但转瞬即逝。这样的事情多如潮水,似冲刷着一粒砂糖般,淡到我没有任何感觉。我转回身子,埋入题海,一扇门,深深地将我们隔开了。
那年,您九十高龄了。
“铛铛起,铛铛起,铛起铛起铛铛起。”悠悠的歌声,交织着高高低低、似珠落玉盘般清脆的笑声传来。好像梦境般,又一次回到了那样的午后,丝绸般的阳光穿过纱窗,一缕缕地飘荡到地上,消融在空气中,到处充满了暖暖的味道。
那年,您八十高寿。我不谙世事,我们却相处得十分融洽。看啊,您又抱起了我,放在骨瘦嶙峋的腿上,哄我唱着“拉大剧,扯大锯,老娘门口看大戏,戏台倒了,宝宝吓跑了,咯咯咯。”您挠我痒痒,我笑得前仰后合,不知您的疲倦一ฐ遍一遍玩着,笑开了含苞的花,笑出了破土的小苗,笑得不能自已,笑得您忍俊不禁。我跳下您的腿,转头便跑,可谁知迎头却撞上了我的姥姥,她拽住我,沉声说道:“你老太年纪大了,别那么跟她闹;还有妈你也真是的,都不累吗……”我嘟着嘴,听着姥姥这般如此地念叨来念叨去,却不经意瞥见了您对我扮的一个鬼脸。我一个没忍住“噗”地笑开了,碎了一地的阳光,却又在您的嘴角展现。
如今,您年满九十。我初长成,忙于学业,青春叛逆。我嫌您耳背,说什么总听不清;我嫌您啰嗦,总一遍一遍将一个问题问个不停;我嫌您在假期总来拽我的被子打扰我与周公相会;我嫌您总坐在我的床脚盯着用被子蒙住头的我。犹记得那次,作文您伤心咆哮,破门而出,留下讶异的我,心中百味杂陈。于是我埋身题海,对您的渐行渐ฑ远熟视无睹。从此,我扎身于任何一个没有您的地方,悠然自得。偶然一次擦身而过,即将相会的目光,也在转身之间,隔于门外之千里。没有您的日子,一天天似乎过得无牵无挂,直到……
那天,秋风萧瑟,卷走了半地落叶;寒风飒飒,吹开了半边云彩。您躺在床上,眼窝深陷,无喜无哀。昏暗的烛光,照映着观音菩萨像的森严面庞;颤巍巍的火苗,折成一片片光影落在了您的脸上。您一言未发,望着天花板,那样的专注,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就这样,您油盐未进地熬过了几天后,终于在一个黎明前,溘然长逝……
您孑然一身,未带走什么,也没留下什么。唯有那如盛夏花瓣的纸钱,那灵堂里沉重的歌声,证明着这发生的一切。我拾起地上散落的一张圆形纸钱,就这样站着,呆呆地望着它。听说,它是灵界的货币。而我想的却是:这些钱,您能收到吗?唉,我自嘲般咧开嘴笑了,什么时候我也开始相信这些东西了?
松开手,纸片随风飞得好高好高,高到我不自觉扬起了头,望着若隐若现的黄色影子,我笑得有些凄楚。不想承认,我好像有点愧疚了;不愿承认,我好像有点后悔了。
过完年了,姥爷的妈妈来了,她是一位和您很相似的老太太,看着她,总像看着您的影子。我对她很和善,就像现在我也想这样ษ对你一样。她也对我很好,还偷偷给我塞橘子,塞饮料,那溢出来的爱,包围着我,温暖得让人想哭,那感觉和当年的您真的好像。我可以对她笑,您却看不到了;我可以对她好,可您却永远感受不到了。那个十年,我想重新来过,可我害怕,我怕不懂事的我仍会将您伤得很深&helliอp;…或许,我也是在怕与您的再一次离别。
时光流逝。愿我们都能无悔,都能无怨,都能无知如孩童,爱的理所当然,不顾一切;都可以珍惜每一个十年,善待每一个我们爱或不爱的人。毕竟下一个十年,不知亲爱的那个人是否还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