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
站在新农居鸽笼似的高楼的阳台上,任冬日的风梳理着板结的记忆,翻卷起泛黄的旧事。
儿时,每当天气转凉,树叶泛黄的时候,身边总会飘散着爆米花的味道。
村头,老樟树下石板桥堍。凉风下江南时节,总会有一个卖爆米花的老人。他穿得厚厚的,披着一件军大衣,坐在一张小椅子上,一张被岁月揉皱的脸任煤烟熏着,一双骨节粗大的手不停地拉着风箱,翻转着爆米花锅。“嘭”一声爆响,一柱洁白的蘑菇云冲天而起,空气里便弥漫着香香甜甜的爆米花的味道。
刚开始他来的时候,围观的人可多了。大人、小孩儿一群群一层层地围着他。大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小孩儿们没见过如此“庞然大物”,围着爆米花机团团转。只听到“嘭”的一声后,接下去的都是孩子们&✿ldquo;啊,啊”的欢呼声。大人们,则满脸宠溺地接过老人手里一袋袋的爆米花。
他来一趟不过待一个星期ศ,有时再多一点。每年这时他都坐在那树下那桥头那椅子上。年复一年,后来村里的孩子们对他都不陌生了。人们对&l❥dquo;嘭”的声响也都习以为常,很少有小孩儿再围着团团转。
有一次我路过,看见他还是穿着那件军大衣,冷风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我走上前去,买了一包爆米花。爆米花镶金嵌作文玉,颗粒膨胀得像富人的肚腹,香气隔着包装袋直往鼻子里钻,味蕾瞬间就不安分了,尝了一颗,齿颊留香!
自从他刚来那次我去凑热闹,就再也没有去过。这次仔细看了看他,发觉他人更瘦弱了,脸也越发黑了。心想老人经历了什么,却也只是想了想,没有开口。
之后的几天,我总在关注他——从木楼的窗户向外望,发现无论什么时候,他总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难得有人来买一袋爆米花。偶尔,他也会不紧不慢地站起来,从不讲一句闲话,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又转身坐进冷风中,任凭风吹。
后来天转冷时,我去奶奶家,为的是多观察他一下。可是从转冷到很冷了他还没有来。整整一个冬天,他都没来。村里的人都议论,今年怎么没来爆米花老人。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有没有儿女……
又是一年树叶黄,水乡消逝了一道风景,身边似乎有淡淡的爆米花的香味。爆米花,香飘回不去的童年;爆米花,香透渐行渐远的乡梦……
时代的风起,江南消逝了一片片水乡:淹没了村头我儿时舀水的老井,风蚀了悬挂奶奶✈遗像的老屋,吹散了古村ต落飘摇的炊烟……
北风寄来漂泊的雁。声声叫雁,是迷失故乡的游子;叫雁声声,是诉不尽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