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荟
我是一盆芦荟。
大约五年前,我被做为一件值得纪念的礼物,被迫从一个退休老干部的家,搬到了另一位老者的家。他们认为我都是欣喜的。毕竟因着老者平时总来走动的原因,我们也算是熟识。更何况从瓦盆搬到瓷盆,更换更松软的土壤,哪里也说不上亏待了我。只是他们哪里懂,我再也不能和心爱的茉莉聊天,不能和死党一帆风顺插科打诨,无尽的孤独将会包围我,与我作伴的只会是空气……可我多不情愿也没有用,唯一能值得欣喜的就是还可以喝到新鲜的水。唉,也许这样的生活也是同伴们求之不得的,只是也不知是为什么,我不能随意活动身体,稍一动弹就钻心地疼痛。“可能水土不服吧。”我苦涩地想,同时明白祸不单行。
我被老者放在书架的旁边,面对窗台。嗅到的尽是书香,可看到的却满是空旷。白天接受阳光的沐浴,晚上则置身灯光的熏陶。养尊处优的活着,只是如我所料的孤独。陪伴我的只有几株牙牙学语的三叶草,不过可爱倒是可爱得过分,我倒是很喜欢她们。不知不觉,原本单薄的叶片逐渐变得宽厚,尖锐的刺也柔和了许多,我本想就在平静中享受生活,可生活未免有些小插曲。
我认得那个书架前女孩子,由于父母工作的原因,经常到这里住,只是她好像不大情愿。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还算是“仇人”呢。
想当年我初来乍到,而她因为体育训炼而磨破了脚踝。那时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相识时我本还为她感到同情,却不想老者曾听过我的叶片可以愈合伤口,缓解疼痛,就毫不犹豫地扯下了我的触手。我被疼痛刺激的失去了思考能力,很久后才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看着他小心地从中将叶片撕开,看着他温柔地把我的血肉贴上女孩的创口。他专注地关心着女孩是否疼痛,却丝毫都没有注意到我苦涩的脸庞。我的伤口因疼痛而颤抖,一滴一滴的眼泪从断臂ฃ中宣泄而出。我的眼泪也是药啊!为什么就让它白白浪费在泥土之中?我迷茫而痛苦,迫切地想回到原来的生活,可想只能是想了。
后来,滴过我苦涩的眼泪的土壤上,生长出了可爱的三叶草,我固执的认为是我的眼泪孕育的生命,于是百般照顾,精心呵护。
所以,她算是我的“仇人”。
所以,就算这次她站在书架前面找药,我也绝对不要怜悯她。
可是我还是怜悯了,显而易见,我又有了麻烦。
她一步一步地向后退,丝毫没有看到我就在她作文的后面。“不——停下!”我嘶声呐喊,但她没法和我交流。我悲哀地等着结局的到来,笑容和当年搬来时一样苦涩,和当年被撕扯时一样苦涩。
“再见了,世界。”我想留一句遗言,好歹让世界知ษ道我曾经来过,知道我曾经存在过。
这一刻终于到了,只见那只粉红色的拖鞋踩上了我屋子下面的存水盘,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是根部撕裂的疼痛。
我想,我获得了永生。
咦,我好像还活着。我总算有机会见识我的新家是多么的豪华。我脱离了泥土的束缚,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轻盈。再没有了羁绊。我看着女孩子眼中的慌乱,看她故作镇定地把土聚到一Σ块,然后挖了一个很深的坑。我感觉自己被她抱起,她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对我念念有词,好半天我才听懂她是在向我道歉,我承认我被她感动,只是随后的一句话却让我如坠冰窖。
“为什么这会有一块玻璃片呢?种的时候也太不小心了。我帮你拔出去吧。”
当年,是原来的老干部帮我搬的家。原来,在给我搬家的时候他就没有用心。原来,我一直不能动弹的真正原因根本就不是水土不服,原来,他们根本从来就没有真正喜欢过我。
这时候,老웃者听到响声,过来看看究竟,见是女孩把花盆打翻,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这东西好养活着呢,有点土就能活,没事。别忘了把地上收拾收拾就行。”转身背着手回到了卧室。
我木然感到女孩把我放下,呆呆地听着越来越模糊的趿拉拖鞋的声音,宁愿相信他是为了安慰那个女孩。
我正兀自悲伤,坏事却接踵而来。“这些杂草会抢走你的营养,我帮你拔掉吧。”“真是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觉得孩子一样的三叶草会抢走我的营养。”我愤怒地呐喊,可是无济于事。我就看着她对我“会心”地一笑,转而残忍而又轻易地剥夺了那些小可爱生存的权利。
现在是新仇旧账齐全了。我决定不原谅她。
现在我可以轻易地活动了,可是我不想动,女孩在那之后就对我很好,可是我不想理睬她。我所有的希望都幻灭了,生存变得只是一种状态,再毫无乐趣可言。我不专心地吸收水分,随意地汲取营养,本已宽厚的叶片又渐渐变得单薄,终于有一天,我感觉我不行了。
我奄奄一息地看着学习桌,看着那个穿着丝绸睡袍的女孩正☣在伏案写作。在生命的最后瞬间,我突然有些好奇了。
“她在写什么?是我们俩的故事吗?”